《走婚：女儿国亲历记》连载之四

    永宁区领导建议我们去温泉洗个澡，既可解除疲劳，又可看看摩梭人的风情。据说春节前夕，家家户户都要去沐浴，像藏族沐浴节一样，这样可干干净净地过春节。有些人是从金沙江边、木里、前所、左所来的，通常骑着马，驮着粮食、腊肉，带上炊食用具，有的还捆着活鸡。路近的当天洗后回去，路远者可在泉边岩下夜宿，升火炊事。青年人还利用这个机会结交阿注。这当然是好事，心想往之。但又听说同泉而浴，男女老少都在温泉中赤身裸体一起沐浴，有的人还有性病。我虽然半信半疑，又感到一点畏惧，那怎么洗呢？后来，几经鼓动，我才下定决心去一趟，心想能洗就洗，不能洗就作泉外观众。

    从开基村出发，西北行两小时就到了一个山脚下，看到从地上冒起一丈多高的热气，这就是温泉，又名热水塘。温泉呈方圆形，面积约70平方米，岸边为岩石，水深半米多，水温约50℃。我们到温泉时已近10点钟，洗澡的人已经很多了，泉内有十几人正在洗浴。岸边有人在升火做饭，有的在烤鸡备餐。从地上升起的缕缕炊烟，把温泉点缀得更加美丽。摩梭人对男女同泉而浴习以为常，都赤条条地，非常自然。除了同血缘的男女不能在一块洗，必须回避外，谁也不回避谁。可是，我们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，我们怎么下得去呢？太害羞了。因此，我们没有下水，也没敢接近泉边观看。但又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，所以离开温泉后，又从一侧爬上山崖，居高临下，看得一清二楚。当时我连拍两张照片，留下当年摩梭男女同泉而浴的掠影。

    实际上，同泉而浴或同川而浴由来已久，并不是孤立的现象，像《汉书·贾捐之传》、《唐书·高句丽传》、杜佑《通典》、《云南志略》、钱古训《百夷传》、《中华全国风俗志》这类书籍中，就有不少类似的记载。

    在西双版纳景洪调查期间，傍晚经常去澜沧江边洗澡，有时去岸边进行考古调查，每天都能看见傣族男女在江中同浴的情景。无论是老人还是青年人，都在江中洗澡，而且喜欢扎堆，少者三五人，多者二、三十人，他们都是脱得光光的，一丝不挂。性器没在水中就可以了。出了水面，人们往往以手遮住性具，也就当穿衣服了。捂着性具同姑娘讲话，或者女人捂着阴门同男人交谈，都是很自然的事。事实上，傣族妇女是只穿裙不着裤，当她们挑着两个陶罐去汲水时，往往把裙子提起下水，灌完水再出来，裙子自然落下。姑娘游泳时，是提着裙子下水，当水快没头时，把裙子盘在头上，她可在水中赤身游戏，并不回避男人。从傣族同川而浴来看摩梭人的同泉而浴，我想是容易理解的。

    在温泉拍完照片，从山上下来，同那些聚餐者聊天。有人说：“你们也洗洗吧，可去百病。”有人知道我们不敢洗，则说：“北京来的同志，还挺封建呢？”七嘴八舌，讲什么话的都有。据老乡告诉我们，围绕温泉洗澡的事，还发生过不少故事呢！

    20世纪50年代初，来了不少外地干部、军人，他们也不同摩梭人一块洗澡。洗澡时还专门派两个人站岗，不让摩梭人、普米族入内，更不准妇女入池。这种举动引起了摩梭妇女的不满，她们前来交涉说：“温泉那么大，你们男人占不满，我们为什么不能下水？”汉族干部解释说：“我们是男的，你们是女的，应该男女有别，在一个热水塘里洗澡不合适。”摩梭妇女一听，更火冒三丈说：“摩梭人男女在一起洗澡，是千年老规据，不能更改！你们男人有的，我们女人也有。我们不怕，你们怕什么？你们能洗，我们也能洗！”汉族干部理屈词穷，最后还是只好让步了。

    事实上，各民族风俗有别，尤其是婚制的差别，反映在性观念上也有所不同。如摩梭人流行阿注婚，男不娶，女不嫁，交友自由，离合随意，与其相适应，男女共浴一泉，也是合乎情理的。《列子·汤问篇》上的“男女杂游，不媒不聘”，大致就是指类似现象说的。因此，男女分开沐浴，对汉族而言是合乎情理的，摩梭人则接受不了。反之，男女同泉而浴，摩梭人习以为常，汉族则敬而远之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我们的温泉之行也扫兴而归。但有两点收获：一是观赏了同泉而浴的古风，拍了珍贵的照片；二是在归途中，对路旁的洞穴遗址进行了一些考察，发现一些动物化石，拾到一些陶片，厚胎、夹砂、篮纹或绳纹，与当地大石墓出土的陶器相似。